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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 長壽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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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 長壽面

趙婉叩拜道:“謝陛下。”之後便出了尋雪殿。

顧儀眼巴巴地望著蕭衍,“陛下,什麽時候也賞一賞臣妾就好了……”

五十兩……這不是小數目,身為宮妃吃穿住行雖不花錢,但貴人的月俸也只有五兩,此時此刻身無分文的顧儀有點嫉妒了。

出宮以後的富婆生活光靠存月俸,仍舊頗為勉強,希望蕭衍散盡六宮的時候,有點同情心,給點撫恤金才好……

果然是拈酸吃醋。

蕭衍一笑,“不過是個宮婢,有何可在意?”

顧儀:?

臨近傍晚,雨終於停了。

蕭衍領著宮人回了軒宇閣。

桃夾不解道:“貴人,為何不留陛下用膳?”

當然不能留!蕭衍在烏山別宮夜遇趙婉於溫泉池中沐浴。

她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天晚上,當然不能隨便留他!

要是封婉美人的主線劇情沒了,她肯定分分鐘重回六月十五。

顧儀擺手道:“三日後生辰夜宴,此時若是留他,反倒不美。”

桃夾想想,點頭說:“貴人英明!那當日貴人可想好如何打扮了麽?此番帶來的衣裙中有一條胭脂色的襦裙從前還未穿過,不如就挑那一條?”

顧儀點頭,“行,你看著辦。”

桃夾鬥志滿滿,當天定要讓這裏那些不長眼的東施效顰的人好好瞧瞧!

夜漸漸深重,因下過一場大雨,山中濃霧漸起,飄渺如帳,輕覆住巍峨的烏山別宮。

暗夜愈沈。

高貴公公提燈立在軒宇閣後的檐下,看庭園中孤寂而冷清的身影練劍。

九月了,算算日子,也快到了。

皇帝進來愈發少眠,睡不著。

哎。

陛下過得太苦了。

白日裏與眾臣周旋,於朝堂殺伐果決,可到了夜深人靜無人處,也無一人可訴離腸。

世人皆以為帝王無情,弒父殺兄,嗜殺成性,踩著親人頭顱,將士枯骨,登基上位。

可孰是孰非,是真是假,沒人在乎。

陛下自幼受盡冷眼唾棄,一路走來,即便成了皇帝,也未必快活。

高貴公公眼中不由得湧起幾分酸澀,立刻垂低了眼。

蕭衍收起長劍,背心出了一層薄汗。

高貴快步上前替他披上檀色鬥篷,見他仍面無倦意,提議道:“陛下,山中露重,不若去溫泉池子裏泡一泡,待會兒或許就會睡得好一些。”

蕭衍想到昨夜顧儀在池中局促的模樣,不禁輕聲一笑,覆又頷首。

高貴立刻備上換洗衣服,隨意點了兩個宮人,往溫泉池子走去。

黑夜如墨,溫泉池子邊上,不知何人放了一盞晶瑩宮燈,綾紗內的火燭散發玉白幽光,籠著白煙朦朦朧朧。

高貴正欲出聲詢問,卻被皇帝止住,示意他噤聲。

隔著一段距離,高貴公公細看了一眼池中的背影,觀她所梳的發髻。

是顧貴人?

專程在這等陛下?

還是顧貴人就這麽愛這池子,日夜都要來泡?

見皇帝腳步輕緩地朝前走去,高貴識相地頓住了腳步,揮手命令身後宮人一道停下。

蕭衍越走越近,見那池中人影恍若未覺,只伸手撥弄粼粼水花。

他好笑道:“顧儀……”怎麽連個伺候的宮人都沒有?是自己偷跑出來的?

趙婉聽見人聲,即刻回眸。

乍見來人,她只覺一股熱意湧上心頭,立時服低了水中的身體,雖有白霧遮掩,她還是伸手護住了胸前。

“陛下恕罪,奴婢不知陛下來此,奴婢這就出去!”

蕭衍蹙眉,又是她。

趙婉見蕭衍停在池邊數步開外,便往後退了一些。

“奴婢立刻就出去。陛下恕罪。奴婢驚擾了陛下。”

她說話間就已經退到了池邊,退無可退。

可是她此刻不著寸縷,如何是好!

高貴公公看皇帝立在池邊數尺之外,心中一沈。

不是顧貴人!

果然,片刻之後,就見皇帝面無表情地旋身折返。

是哪個不長眼的擾了陛下的雅興!

高貴不及回頭細看,只得趕緊跟上他的腳步。

趙婉見蕭衍面目冷然,轉身離去,一個字也不吝與她。

臉上的熱意霎時退去,只覺夜風吹打,涼意自心頭絲絲蔓延。

阿衍果真是全然忘記她了。

他們一起度過的舊日時光,終是沒有在他心中留下痕跡。

*

顧儀生辰這天,桃夾特意將尋雪殿布置了一番,將床帳上的飄帶都換成了紅綢,還特地給她繡了一張絲帕。

帕上繡著一個巨大的鮮紅的“壽”字。

感動是感動,但顧美人好像也就二十左右吧,真的擔待得起這個“壽”字嗎?

顧儀接過絲帕,收入袖中,“辛苦你了!”

桃夾露齒一笑,“貴人待桃夾好,桃夾都知道!但是貴人性子雖好,也不能不爭!今日定要震懾住那些妄圖仿效貴人的小人!”

仿效?

顧儀聽得一頭霧水,換了話題,“高貴公公昨夜是如何與你說得?”

“高公公說軒宇閣後的露臺已經著人布置了,雖說今日應該是個晴天,但為防有雨,便設了羽輿布帷,只是……”桃夾沈默了片刻,“只是高貴公公說,陛下可能會遲些來……不過貴人莫怕,露臺上觀星賞月,等著陛下亦可。”

顧儀點頭,“好,晚些也無妨。”

送膳宮人進入殿中,桃夾端來面碗,“貴人,快嘗嘗,這是今日特意做的長壽面。”

顧儀吃過一口,唇齒留香。

桃夾立刻道:“貴人,這是一根面,象征長長久久之意,不斷才是好兆頭。”

顧儀舉箸一撈,那面條起碼有半米長。

如果不是桃夾一貫忠心,她都要懷疑這是劇情在搞她!

想要噎死她!

顧儀硬著頭皮慢悠悠地吃面。

門外傳來宦官高聲的唱音:“皇上賞顧貴人,禦賜,一對白玉鴛鴦海棠釵,賞,紫/陽花簪六朵。”

顧儀的這一根面條註定不能長長久久。

她停箸,起身走到殿門領賞,跪拜道:“謝陛下隆恩。”

宮人捧著錦盒進殿,將兩個梨花木雕花方盒放於幾上。。

桃夾喜道:“陛下果然記掛貴人,想著貴人生辰呢!”

顧儀伸手去摸那盒中白玉釵,觸手溫涼,羽翼形制對稱,左右兩扇,小巧輕盈,墜於金釵頂端。

六朵紫/陽花簪,也不過指甲蓋大小,紫黛色花瓣,花蕊鑲嵌其中,是數顆細白寶珠。

“奴婢這就替貴人插上,晚膳時,皇上見了也高興。”

顧儀點了點頭。

軒宇閣宮人送完賞,回到閣前對高貴公公道:“高公公,尋雪殿的差事辦了,可要與皇上回稟?”這可是不可多得的面聖機會!

孰料,高貴公公搖頭,“不必了,你們退下吧。”

幾個宮人面面相覷,雖是不甘,卻也只能退下。

高貴公公也不是吝嗇皇恩,幾個區區別宮侍從,他全不放在眼裏。

只是,實在是,皇上他不在軒宇閣中。

*

烏山之上,凈空澄明,日光透過枝杈,如金劍墜地。

齊闖看著前頭沈默地行路的皇帝,眉心微蹙。

只見他往山中行,疾步而行,皮靴踏過泥濘,沾濕了玄衣龍紋袍腳,汙漬斑駁。

身後跟著兩個面生的侍衛,都是別宮裏的侍衛。

齊闖在來烏山之前,並未見過。

蕭衍腳步不停,卻將後背留給了身後的侍衛。

於山中無人處,身後僅有禁軍統領一人一刀。

此機可一不可再。

兩個侍衛對望一眼,其中一個猛一咬牙,拔出腰間長刀直朝蕭衍背心刺去。

齊闖大喝一聲:“逆賊!”

蕭衍回身,手中銀光一閃。

侍衛脖勁處鮮血迸濺而出,瞬時染紅了蕭衍的半張面目。

他原本冷郁的神情,此刻看來,尤似修羅。

另一個侍衛只能殊死一搏,拔刀相向,“吾既為太子衡而死,也死而無憾了。”

蕭衍放聲大笑,“那你去死吧。”他閃身避過長刀,手中銀刀直插侍衛咽喉。

侍衛張嘴吐出一口鮮血,像瀕死的魚,急促地呼吸了兩口,發出“霍霍”聲響。

兩具屍體直挺挺倒在地上,如泥濘中飄落的秋葉。

齊闖收回腰間長劍,跪地道:“微臣護駕不力,陛下恕罪。”

蕭衍抹了一把臉上滑膩膩的鮮血,低低笑了兩聲,“齊闖,難道你方才不想為太子衡報仇?”

齊闖胸中一緊,仿佛一塊巨石頃刻墜下,隱晦的難以說清的愧疚,沈甸甸地壓著他,“微臣絕無此心!”

蕭衍抽出懷中的一張絲帕,慢條斯理地擦幹凈臉上的半面血跡。

絲帕染紅,被他棄如敝履,扔落泥濘,齊闖埋著頭,看見了帕上紅艷艷的血跡遮蓋了原本酸枝子的紋路。

“你起來罷。”

齊闖起身,見蕭衍拾級而上,往山頂行去。

林中躍出幾道黑影,跪地道:“陛下,如何處置逆賊屍首?”

“千刀萬剮。”

齊闖心驚,這裏早有蕭衍的埋伏。

他若是方才起了半分歹念,也會落得個千刀萬剮的下場。

越往上行,山風愈烈。

高處不勝寒。

蕭衍目之所至,眺望天邊,浮雲山巒相逐相伴。

塔珠曾說,她愛極了山間的清風,高懸的日月,可惜宮墻高深,鱗次櫛比都看不到。

那如今呢,你是不是已經回到了你的草原,是不是看到了宮墻外你愛的高空長川,山河日月……

齊闖立在數步之外,看蕭衍不言不語地迎風而立。

遠處太陽漸漸落下天邊,一輪朱紅金漆似乎封存了偃仰嘯歌的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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